谢云生微抬下颚,眸中涌出一道与平静面容不符的厉光,眼帘垂掀间,素白的手便扼住了妇人的咽喉。
打手反应过来时,谢云生已挟着妇人旋身落在了木梯之上,本是空寂的木梯下顿时围满了人。
垂纱之后袒衣仰躺的人见怪不怪,竟是挺起身躯叫了一声好,引得其他松衣散发之人丢下酒杯,随手拿起竹筷对着鎏金酒壶敲去,身形摇摇欲坠,敲出的却是一支韵律和谐的曲子!
木梯上剑拔弩张,垂纱下美人起舞,乐声四起,喊声连天。
谢云生拂袖扫去,贯着内力的一掌震断了两根雕花圆柱,打手也被扫落在地,爬起来时谢云生已经飞身上了二楼。
不待他们赶上去,便被一柄没出鞘的剑打在腿窝上,吃痛跪在地上。
二楼上静寂无声,抬眼便是一条幽暗的长廊,尽头的窗紧闭,其上挂着一幅鸾舞蛇惊的字:危冠切浮云,长剑出天外。
两侧皆有厢房,均是房门紧闭,没有一丝声音泄出。
谢云生道:“带路。”
妇人面上再无轻慢,抬步走到一处花盆前,微微旋动花盆,只听咔嚓一声,字画消失,烛光泄出,映亮空寂的长道。
裴行川与元白始上来时,谢云生已随着那妇人走到了走廊尽头。
三人进了暗道后,入眼是一条狭长的曲廊,两侧具是枝灯,照亮墙壁上成片的字画。若是林幽年在此,定会道出每幅画出自谁手,运笔如何,然而到此的三人均是不通丹青之人,对那些字画,心中只有两个字:好看。
妇人再次推开一扇门,但听琴音悠扬,花香阵阵,穿过幽暗的廊道,眼前竟是一处宽敞的庭院。
庭院中百卉含英,雅致非常,却空无一人。
琴音飘渺,竟一时让人寻不到出处,谢云生兀自笑了,“谢云生的命,五千金。我取了,阁下不出来见见吗?”
“还有她徒儿见黄泉的命,你也取了?”
庭院内终于传出声音,虽只寥寥几字,却足够谢云生寻到他的踪迹了。
裴行川闻声竟是笑了,长指摩挲着剑鞘,温柔又和煦,可周身杀意藏都藏不住。
元白始神情难掩诧异,方才在门口听时便觉意外,如今听来,心头疑色更甚,何人竟敢买凶杀谢云生。
更离谱的是,竟然有人接了这悬赏!
谢云生运起轻功飞身而去,一掌劈开景石,直逼亭中抚琴之人。
抚琴之人抱琴而起,双脚一点落在庭中,一身紫衣,眉目如画,望见谢云生时长眉微蹙,“你不是揭榜的人,你是来杀我的。”
谢云生看着他,神情平静,“揭榜跟杀你不冲突。”
说罢随手折断一支院中盛开的杏花,断枝做剑,足踩游风,贯有浓厚杀意的一剑朝抱琴人劈去。
抱琴人仰面后退,衣袍掠过满庭芳菲,谢云生紧接着又是一剑劈去,剑势大开大合,让他躲闪不及,衣袍顿时开出一道裂口。
他看着残破的衣衫,神情一凛,“凭你也想杀我?”
谢云生与他目光相对,清楚望见他眼瞳中的杀气,未有犹豫,又是一剑刺去,这一剑直击面门。
然而却被琴身挡开,磅礴的力量致使花瓣纷纷坠落,断枝成了枯枝。
谢云生盯着那琴,见他飞身立在八角亭上,衣袖飘飞间,琴音被风挟起,宛如裹着锋刀的水流朝她拍去。
她翻手一掌打去,虽断了琴音,枯枝也变成了碎枝。
然而琴音再起,水流滔滔,刀鸣不绝,铺天盖地朝她砸来。
抚琴人拂袖收手,举高临下地看着那即将殒命于琴音中的不自量力之人。
然而他失策了,她一拂衣袖便震断了琴音,对他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。
“琴奴梁环佩,原来是你。”
琴奴梁环佩,原在嵇中散手下学琴。
嵇中散被斩于东市时,世人只闻广陵散,只见三千太学生长跪殿前,却不曾留意一抱琴人淋着刀雨也要冲到鬼头刀前救下恩师,然而刑场之中,岂能容人生乱。
抱琴人被官差砸断琴押走,留下满地鲜血,与那刑台上的鲜血融在一起,也分不清谁是谁的,此后抱琴人再无踪迹。
被道出身份,梁环佩有一瞬恍惚,“你怎知是我?”
“你这琴是断琴,年头久远,修修补补,显然爱惜得很,然而凤沼之中鲜血犹在。”
梁环佩神情微变,谢云生又道:“我猜得不错的话,这应当就是那张松风琴。”
余下的半句谢云生没有道出,可在场之人都清楚这是谁的松风琴。
梁环佩压下眼底杀意,淡声问:“你究竟想做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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