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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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陵城外多山水，山不高，尽是些大小丘陵，或近或远的连绵起伏。

这个季节刚刚入秋，风还不算凉，只是卷起落叶的时候显得有些许萧瑟。

官道上，自北向南的几匹轻骑疾驰而来，踏着地面常年累月形成的车辙，一路烟尘滚滚。

骑马的皆是一色青布劲装结束的男子，身形如松，气宇轩昂。

马是好马，却也禁不住日夜奔波地折腾，眼看快到城郊，杨晋便略略放慢了速度，因他领头，身边的几人亦随其收紧缰绳。

宝驹成阵，无数马蹄落地，凌乱中的敲击声沉沉地在四周的林间回荡。

那一点异样的动静便是此刻出现的。

日近黄昏，西山暮沉，不远处的镜湖上泛着夕阳照出的粼粼水光，伴随着不住往外滚动的涟漪，隐约有人影闪烁。

杨晋抬眼望过去时，一道极轻盈的身姿正凌驾于水面，修长的腿高高扬起，于空中划出一抹分明的弧，刹那间，水花飞溅，如巨浪白龙。

那湖上竟有人在跳舞。

尽管周遭再无旁人，亦没有任何乐曲相伴，对方却跳得并不寂寞，姿态摇曳又自如，好像这个时候，理所应当就不该有琴音来打搅。

等离得近些了才瞧清是个年轻女子，黑发松松挽髻，瀑布般长至腰际，衣袂单薄且飘逸。

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，在这荒山野岭里，倒更像山间精魅。

偏偏她身姿动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之美，一时竟让人来不及多想。

湖不知深浅几何，她却好似轻飘飘地立在涟漪之上，滴水不沾，缀着靛蓝绣纹的裙裾拂在腿边，隐约能看见裙下纤细白皙的脚踝。

马匹从岸边一晃而过，带起的烟尘与疾风让水面轻轻一漾，正涤荡在女子的足边。

像是被马蹄的节奏所感，她忽然点足抬腿，足尖同后仰的腰身合成一个圆，溅得周遭满是晶莹的水珠。

杨晋在驶出一段距离后不自觉回过头。

暮色的余晖刚好映照而下，让满池波涛闪耀得近乎刺眼。

而从头到尾那人始终目不别视，流转的光影遮住了大半张脸。

唯有一双清媚的眸子，格外清晰深刻。

*

日头还未下山，杨晋一行在城郊附近的茶摊旁勒马歇脚，裹了油布的绣春刀搁在手边，一面落座一面叫上茶。

小二甩着巾子颠颠儿的就跑来了，倒过水，擦完桌，满面笑容地问：“几位爷要吃点甚么？这会儿城里人多，难免上菜慢，赶路还有一阵，倒不如先垫垫肚子。”

他话说得很实在，杨晋还未放下茶杯，施百川已张口要了几盘点心，头回出任务，他是最不经饿的。

店伙忙喜滋滋的应了，回头朗声冲内厨报菜名。

没穿官服的时候，三教九流的百姓待他们会亲和很多，若放在平时，光是端盘子手都抖得像癫痫抽风。

杨晋抬眼，随口向他打听：“小二，这段时间广陵城里可有甚么逸闻轶事没有？”

店伙还在给他空杯里斟茶，闻言笑道：“能有甚么新鲜事，咱们这儿又不是北京城，天大的事也不过柴米油盐，您几位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人，听了多半也觉得没意思。”

施百川丢了几粒花生米进嘴，仍旧不死心：“难道就没发生点不一样的？比方说……命案？捉奸？谁家女人小孩走丢也行。”

伙计端着茶壶还当真思索了片刻，“命案捉奸是没有。”

他笑了笑，“不过这附近闹鬼倒有些日子了。”

他神色如常，语气随意，像是司空见惯，见怪不怪似的。

“闹鬼？”

“对。”

小二抬手一指，西北方向正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榕树林，“就在那林子里，挺大一个的，白天看不到，晚上才会出来。”

杨晋奇道：“你见过？”

小二啊了声，“我们好几个人都见过，一听到人声，那鬼就走远了。”

他耸耸肩，“不然怎么说是‘神出鬼没’呢。”

店小二提起茶壶转身进屋去了，杨晋手里还端茶杯，目光注视树林，若有所思的晃了两下。

微风掠过，传来几波遥远的沙沙声。

*

八月立秋。

广陵城的历史长到能追溯至春秋以前了，几朝更替，数南宋时最繁华，而今虽早已迁都北平，但因久不经战乱摧残，一晃眼又是锦绣成堆，海晏河清。